徽柔 (1 / 5)

两日后,我遵皇后吩咐,送数卷崔白的画入柔仪殿请她过目。皇后正在与入内内侍省都知张惟吉闲谈,见我将画送到,便命人展开,与张惟吉一起品评。

那些画是我精心挑选的,主题各异,既有花竹羽毛、芰荷凫雁,也有道释鬼神、山林飞走之类,皆为崔白所长。张惟吉见了目露笑意,似很欣赏,皇后问他意见,他谨慎答道“此人画作颇有新意。”

皇后暂时未语,又再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一幅《荷花双鹭图》上,唇角微扬,对我道“怀吉,你没说错,崔白长于写生,若论传写物态,画院确无几人能胜他。”

我含笑垂目低首。张惟吉见皇后久久瞩目于双鹭图,遂也走近再看,欲知其妙处。

皇后侧首问他“都知以为此画如何?”

这图画的是荷塘之上双鹭戏水,一只自右向左游,欲捕前面红虾,另一只自空中飞翔而下,长颈曲缩,两足直伸向后。

张惟吉凝神细品,然后说“画中白鹭形姿灵动,翎羽柔密,似可触可摸……的确是难得的佳作。”

“不仅于此,”皇后目示上方白鹭颈部,道“白鹭飞行,必会曲颈劲缩,乃至下半颈部呈袋状。此前我亦见过他人所作白鹭图,常误画为白鹤飞翔姿势,头颈与双足分别向前后伸直。而今崔白无误,可知他观物写生确是花了些心思的。”

我与张惟吉闻言都再观此画,果然见上面飞行中的白鹭颈部曲缩,几成袋状,不觉骇服。

张惟吉当即赞道“娘娘圣明。崔白能获娘娘赏识,何其幸也!”

皇后却又摇头,叹道“但以他如此才思,如此性情,继续留在画院中倒是束缚了他……有些人,天生就不应步入皇城。”

“把画收好,将来藏于秘府。”她命我道“至于崔白,我会让勾当官应画院所请,准他离去。”

她对崔白的赞赏,曾让我有一刻的错觉,以为她会因此留下他,故她突然转折的结语让我略感讶异,但随即又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个能让画院官员与崔白都觉舒心的决定。我佩服她。

宫人们将画轴逐一卷好,准备交予我带回。我肃立等待间,忽听殿外传来喧哗声,有女子在外哭喊“皇后,我母女受人所害,你不愿做主惩治奸人也就罢了,何以连官家都不让我见?”

张惟吉蹙了蹙眉,欲疾步出去查看,却被皇后止住,命宫人道“让她进来。”

极快地,一名云髻散乱的女子奔入殿内,跪倒在皇后面前,将怀抱的孩子给皇后看,泣道“幼悟都病成这样了,皇后就不能让官家见见么?”

想是心忧那孩子之病,此女双目哭得红肿,面目甚憔悴,但仍可看出她容貌艳美,若妆容修饰妥当,应属绝色。她所抱的是名三四岁的女童,此刻紧闭双目沉重地呼吸着,小脸上一片病态的潮红,像是高热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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