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钴蓝 (1 / 10)

2006年秋天,也就是我的大学生活过去一半多一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陷入彻彻底底的空虚之中。少年时代那种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与日俱减,而不惑之年又尚未到来,换句话说:我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却丧失了了解世界认知世界的热情。我突然之间变得浑浑噩噩,就如猛地被一股力量推进了层层云雾之中,我看不见前方的路,也踩不实脚下的步子。我心生恐惧,却不知恐惧来自哪里;我焦躁不安,却不知找谁发泄和倾诉。我不再像刚进学校时那般中规中矩,甚至老师喊“上课”时还会忍不住起立。我把能翘的课全部翘掉,留下成块成块的时间在图书馆看闲书,或在画室里画那些无聊的令人生厌的坛坛罐罐和石膏像。我每天要盯着手表看上无数次,期待表盘上的指针走得快点更快一点,而躺在床上的时候又会觉得难以入眠。

我想,即使这种状态不算正常,在学生当中也相当普遍:易子梦终日与电脑为伴,不是玩“传奇”就是看小电影,他的160G大硬盘里满满当当地塞着拷贝的、下载的、翻录的等千辛万苦收集的各种小电影,作为一个生活邋遢的学生,他的硬盘整理得倒是十分整洁有序。我们一致认为,就凭易子梦整理黄片的专业水准,完全有能力胜任省图书馆馆长的工作;欧阳俊奔波于几个女友和几个社团中间可谓殚精竭虑宵衣旰食。我们曾为欧阳俊的女朋友们编号展开激烈辩论,我建议从大写字母A一直往下排,这样可以排到F或者G。但是易子梦不同意,原因是他对字母A有些过敏,一听人提起这个就有整理硬盘的冲动。他提议用天干地支:“子丑寅卯甲乙丙丁挺好的,挺有中国特色。”我笑问道:“那我问你‘午’后面是什么?‘申’前面又是什么?”欧阳俊想了想便不耐烦了,说干脆用数字,从一号往下排,顺溜!

我们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哥背着我们摇了半天头,哀叹:“垮掉的一代,垮掉的一代啊!”我们深感惶恐:“安哥!你可不能垮!中华民族崛起的重担可就全压在您身上了。”

平心而论,尽管我们有事没事就挤对安哥,但一直还是相处得比较融洽。众所周知,大学男生宿舍可能是锤炼人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的最佳场所:垃圾总是溢出篓子也不会有人倒,烟头、啤酒瓶和长了毛的橘子皮堆在墙角,方便面盒子和袋子剩着残汤就摆在桌子底下——老坛酸菜、泡椒牛肉等等各式风味弥漫在并不通透的空气中,还和着千篇一律的臭脚丫子味——男生的袜子多是一次性的,从节能减排的角度出发,多数人非要左右两边各穿出一个洞来才肯扔掉,而袜子在被穿破之前,哪怕是起了厚厚一层硬壳,也不会有人去洗。所以,不论何时,脚臭味是男生宿舍里不变的主旋律。

相比之下,在整片公寓中,我们宿舍几乎可称得上氧吧了:地板纤尘不染,窗户通透亮堂,书本、桌椅、垃圾篓摆放中规中矩,从不僭越,连灯管都要卸下来每周擦一次;安哥的床铺——进门的那个上铺更是让人吃惊:淡蓝色床单抹得平平整整如机场跑道,军绿色被子方方正正保留着去年开学军训时教官叠出的造型,谁能相信他每个晚上还要摊开睡觉?更不用说他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要花十分钟整理那让人瞠目的被子、床单,然后风雨无阻地出去晨练了。安哥就是这样,从不超过六点四十起床,从不在晚上十点半后卧倒,从不迟到、早退、旷课……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很严肃,有时甚至很迂腐,却深受我们敬重。他从不过多干涉我们(至多在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摇头叹息),却用心良苦地感化着我们。他每天都会买回《参考消息》《环球时报》之类的报纸给我们传看,尽管我们知道网上新闻更多,应有尽有,但我们还是乐意认真阅读,遵照安哥指示:胸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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